死活不肯离了 我蹲在丈母娘家楼下的梧桐树下,手里攥着那份被汗浸湿的离婚协议。秋老虎把柏油路晒得冒热气,我却觉得后脖颈凉飕飕的,跟那天淋雨时一个滋味。 "你这是第几天来了?"丈母娘提着菜篮子从单元门出来,看我的眼神比手里的黄瓜还蔫。我赶紧站起来,裤腿上的褶皱比脸上的抬头纹还深——自打她搬走,我连熨斗怎么插电都忘了。 "妈,您帮我劝劝小雅呗。"我把协议往她面前递,纸张边角已经磨得起毛。丈母娘绕开我径直走向菜市场,凉鞋踩在水洼里溅起泥点:"当初你说日子过腻了的时候,怎么不找我劝?" 这话戳得我心口疼。我摸着兜里的胃药,铝箔板被体温焐得发烫。上周半夜疼醒那次,我才发现药盒里夹着张病历单,是去年她陪我体检时的报告,医生建议"规律饮食,避免情绪激动",下面还有她娟秀的批注:每周三炖小米粥。 手机震了震,是儿子发来的照片。照片里小雅正趴在课桌上改作业,马尾辫用根黑皮筋扎着,侧脸在台灯底下泛着柔和的光。"妈妈说要考教师资格证啦。"儿子的语音带着奶音,背景里隐约有翻书的沙沙声。 我突然想起她结婚前是重点中学的语文老师,为了陪我创业才辞的职。那年冬天她捧着教案哭,说舍不得讲台,我拍着胸脯保证:"等公司稳定了,你想干嘛就干嘛。"这话在酒桌上吹过多少次牛,我自己都记不清了。 第四天早上,我把家里彻底收拾了一遍。厨房水槽通了三遍才没异味,衣柜里的衬衫按照颜色挂得整整齐齐,连儿子的小黄伞都被我用鞋油擦得锃亮。当我蹲在阳台擦玻璃时,看见楼下有辆银灰色电动车——是小雅的,车筐里还放着她最喜欢的茉莉盆栽。 她上来拿换季衣服,看见我手里的玻璃擦差点把钥匙串掉地上。"我自己来就行。"她绕开我走向卧室,裙摆扫过茶几,上面摆着我新买的胃药,这次我特意选了带日历的药盒,每个格子都贴好了星期标签。 "那个..."我攥着玻璃擦的手直冒汗,"孩子说想吃你包的荠菜饺子。"她拉开衣柜的手顿了顿,背影在穿衣镜里缩成小小的一团。我这才发现她瘦了,肩胛骨在洗得发白的T恤底下硌得显眼。 第七天傍晚,我把热腾腾的饺子端上桌时,儿子拍着小手欢呼。小雅坐在对面没动筷子,眼睛盯着我手背上的创可贴——昨天剁馅太急,菜刀划了道口子。"你以前连煤气灶都不会开。"她夹起个饺子,雾气模糊了眼镜片。 夜风从纱窗钻进来,带着楼下玉兰树的甜香。我看着她给儿子擦嘴角的酱汁,突然想起十五前在出租屋,她也是这样笑着给我剥橘子,橘络粘在指尖像细密的蛛网。那时候我们总说等买了大房子就养只猫,如今阳台空着的猫爬架上,落满了没人打扫的灰尘。 "协议我收起来了。"我把最后一个饺子推到她碗里,瓷盘碰撞发出轻响,"明天我陪你去教师资格证现场确认吧,听说要带户口本。"她没说话,只是把碗里的饺子又推了回来,热气氤氲中,我看见她睫毛上闪着亮晶晶的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