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天陪老爸去北京看腰，挂了个头发全白的老专家号。老爷子刚摸两下我爸腰眼那块，问了句疼多久了？走道儿费劲不？我爸刚说“疼了小半年，最近上台阶得扶着墙”，老专家就直起身，往病历本上写字：“腰肌劳损，加轻微突出，不用拍片子。” 我心里咯噔一下。来之前在老家医院，医生光触诊就说“可能是严重突出，得做CT、核磁共振，最好再查个骨密度”，结果花了两千多，片子堆起来比病历本还厚，药开了三大袋，吃了俩月没见好。这老专家连仪器都不用，靠谱吗？ 北京诊室里，那双不看片子的手 凌晨四点的火车硬座，老爸靠在我肩膀上打盹，呼噜声随着铁轨的节奏一颠一颠的。他腰上缠着老家医院开的护腰带，硬邦邦的，硌得我胳膊发麻，可我不敢动——这是他熬了小半年，实在疼得直不起腰才肯来北京的。 挂号处的队排得像条长蛇，轮到我们时，窗口里的护士抬头看了眼挂号单：“张主任的号？老爷子运气好，他下周就退休了。” 诊室里一股子淡淡的艾草味，张主任坐在木椅上，头发白得发亮，鼻梁上架着副银边眼镜，镜片后的眼睛却亮得很。他面前的诊桌干干净净，不像别的医生那样堆着厚厚的检查报告。 “坐。”张主任指了指对面的凳子，声音有点哑，像是刚喝了热茶。 老爸刚坐下，他就伸过手来。那是双看着挺瘦的手，指节突出，虎口处有层厚厚的茧，摸上来带着点糙劲，轻轻按在老爸腰眼上。 “这儿疼不？”指尖往下一沉，老爸“嘶”地抽了口冷气，腰下意识往回缩。 “疼了小半年了，”老爸蹙着眉，手不自觉地扶住桌沿，“刚开始以为是干活累着了，贴了几盒膏药没见好。最近上台阶得扶着墙，夜里翻身都能疼醒。” 张主任没说话，手指慢慢往上挪，这次用了点力。“酸不酸？” “酸！还带着点麻！”老爸的声音都变了调。 他又换了个地方按，问：“走道儿的时候，腿麻不？” “不麻，就腰这儿较劲。” 前后也就两分钟，张主任收回手，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支钢笔，在病历本上写写画画。“腰肌劳损，加轻微突出，不用拍片子。” 我心里“咯噔”一下，赶紧从包里掏出老家的检查单，一沓子CT片和核磁共振报告在手里沙沙响。“大夫，我们在老家查过，医生说可能是严重突出，还让查骨密度……” “查那些干啥？”张主任抬头看我，眼镜滑到鼻尖上，他也没推，“你爸这痛点在第三腰椎横突，按压时酸胀带麻，是典型的劳损粘连。突出是有，但轻微得很，压迫不到神经。” 他把病历本推过来，上面的字方方正正：“拍片子无非是让你们看着图放心，那钱花得冤枉。我治了五十年腰病，闭着眼都能摸出八九不离十。” 老爸在旁边直点头，他这辈子最疼钱，来的路上还念叨：“要是拍片子太贵，咱就开点药回去，不治了。” “那……那在老家开的药……”我想起那三大袋吃了俩月没见好的药，还有两千多的检查费，心里有点堵。 “别吃了。”张主任从抽屉里拿出个小本子，写了个方子，“去药房抓五副药，回来泡水喝。再按这个姿势锻炼，每天早晚各一次，比吃药管用。” 他站起来，走到老爸身后，手轻轻扶着他的腰：“来，往后仰一点，慢着点……对，就这姿势，坚持十秒……” 老爸跟着他的口令动，腰杆慢慢挺直了些。“您看，这不就挺好？”张主任松开手，“别总想着躺，越躺越僵。” 我还想再问点啥，他已经拿起了下一个病人的挂号单：“你们来趟北京不容易，省点钱给老爷子买点好吃的。这病急不来，得慢慢养。” 走出诊室时，老爸直咂嘴：“这老大夫，真神！摸两下就知道啥毛病。” 药房抓的药才花了八十多块，用个牛皮纸袋装着，闻着有点苦。在火车站候车时，旁边座位上的大姐看我们拿着病历本，问：“看腰啊？挂的哪个专家？” “张主任，听说下周就退休了。”我说。 “那你们运气真好！”大姐眼睛亮了，“我妈去年在他这儿看的，也是没拍片，几副药就好多了。他总说，好医生得靠手摸，靠眼看，不能光靠机器。” 回去的火车上，老爸靠在窗边打盹，没再像来时那样皱着眉。我看着窗外掠过的树影，手里捏着那张方子，突然觉得，有些真正的本事，不是靠先进的机器堆出来的，是靠年头熬出来的，靠一双真心为病人着想的手练出来的。 现在老爸每天照着张主任教的姿势锻炼，药喝到第三副时，说夜里能睡踏实了。那天他给老家的老伙计打电话，在电话里直夸：“北京的老大夫就是不一样，人家不用机器，用手一摸就知道啥毛病，还替咱省钱……” 我在旁边听着，突然明白，所谓医者仁心，或许就是这样——既有看透病症的本事，更有体谅病人的心意。就像张主任那双不看片子的手，摸的是病，暖的是心。
评论列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