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49年,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,在湘潭一个码头寻找儿子,这时,46军政委走了过来:“我认识您儿子,他现在是解放军的副军长!”
那年的湘潭易家湾码头,江风裹着初秋的凉意,吹皱了湘江水面。
青石板台阶上,搬运工人正喊着号子往解放军的卡车上装粮食,扁担压弯了他们的脊梁,汗珠砸在滚烫的石板上滋滋作响。
人群里有个拄着竹棍的老太太格外扎眼,她头发全白了,像顶着一蓬枯草,补丁摞补丁的褂子被江风吹得晃荡,手里捧着的粗瓷碗缺了个豁口。
杨梅生当时正和政委李中权检查物资清单,钢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声。
他抬头擦汗时,余光瞥见了那个佝偻的身影,老太太在码头来回转悠,逮着穿军装的就凑上去问话,有战士摇头走开,她就退到墙根底下继续张望。
杨梅生突然觉得喉咙发紧,老人右眉梢那颗褐色的痣,和他记忆里母亲淘米时侧脸的剪影重叠了。
二十二年前那个暴雨夜突然在眼前闪回,十七岁的杨梅生摸黑溜出家门时,母亲纳了一半的鞋底还搁在油灯下。
他记得竹床吱呀一响,母亲翻身的动静让他贴在土墙边屏住了呼吸。
现在老太太碗里半个冷馒头泡在雨水里,指甲缝里全是黑泥,和当年油灯下给他缝褂子的那双手判若两人。
李中权发现副军长盯着个乞丐婆发愣,正要招呼警卫员,杨梅生已经大步冲下台阶。
他作战时被弹片削掉半截的左手小指在微微发抖,当年离家参加赤卫队留下的冻疮疤在脚踝隐隐发烫。
老太太被突然逼近的军官吓得后退,后腰撞上堆麻袋才站稳,杨梅生蹲下来平视着她,湘音混着颤抖从喉咙里挤出来:"娘,我是三伢子啊。"
老太太的碗咣当砸在石板上,她枯树枝似的手抓住杨梅生军装前襟,指甲几乎要抠进呢子布料。
有搬运工停下脚步张望,李中权挥手示意警卫员维持秩序,老太太的眼泪冲开脸上沟壑里的尘土,她反复摩挲儿子左眉那道疤,那是第四次反围剿时被弹片划的,现在成了比胎记更确凿的证明。
后来在军部临时征用的祠堂里,老太太捧着搪瓷缸子说了半宿,杨梅生才知道父亲被还乡团沉塘后,她扮成疯婆子要饭才活下来。
祠堂门外的樟树影子里,李中权拦住了要来送文件的参谋,月光把窗纸上母子相拥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第二天军需处长发现,副军长昨晚批的条子里,给烈属的抚恤粮多加了五十斤。
这个故事的褶皱里藏着太多时代碾过的痕迹,当年像杨梅生这样"不辞而别"参加革命的农村青年,仅1927-1934年湖南就有近万人。
他们中多数人再没机会对母亲说声"我回来了",杨梅生能遇见母亲是千万分之一的小概率事件。
老太太在码头固执寻找的身影,何尝不是千千万万苏区母亲的缩影。
那些纳进鞋底的棉线、腌在坛子里的腊肉、夜夜亮着的油灯,最终都化作了渡江战役时老百姓肩扛手推的独轮车。
如今易家湾码头早改建成了货运港,但江风里似乎还飘着当年的对话。
有老船工说见过穿军装的汉子跪在石阶上哭,也有人说那天的夕阳特别红,像要烧透1949年的秋天。
这些记忆碎片在湘江水里泡了七十多年,捞起来还能闻到硝烟混着米汤的味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