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几天,我回村里,问一个小伙子为啥不找对象,他说:“我现在一个月工资五六千块钱。” 这话听得我愣了半天,手里的瓜子都忘了嗑。村口老槐树下纳凉的几个婶子也停下了手里的针线,七嘴八舌地接话。“大强这孩子实诚,说的都是大实话。”“可不是嘛,现在娶个媳妇哪是那么容易的事。”大强蹲在石碾子上,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鞋缝里的泥,黝黑的脸上带着点无奈的苦笑。 我搬了个小马扎坐在他旁边,递过去一瓶冰镇汽水。“五六千不少了啊,在咱们镇上够花了。”他拧开瓶盖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,打了个气嗝才开口:“叔您是城里来的不知道,现在谈对象哪是光够花就行?上次村东头二柱子相亲,女方开口就要十八万八的彩礼,还得在县城买套房,首付就得几十万。我这五六千块钱,不吃不喝攒十年也够不着人家的门槛。” 这话让我想起刚进村时看到的景象:崭新的二层小楼不少,但院里大多只有老人孩子。年轻人要么外出打工,要么像大强这样留在镇上的工厂,每天骑着电动车往返二十多里地。大强在镇上的家具厂当喷漆工,活儿不轻,每月能挣到五千八,在同龄人里不算低。可他给我算的一笔账让我哑口无言:房租水电每月八百,给家里寄两千,自己留两千吃饭穿衣,剩下的一千攒起来,一年到头能存下一万二就不错了。 “去年厂里有个姑娘对我有点意思,”大强望着远处的玉米地,声音低了些,“一起吃饭她总抢着付钱,说知道我不容易。可后来她妈来厂里找过我一次,话没说重,但意思很清楚——没房没车,以后结了婚孩子上学都是问题。那之后姑娘就慢慢疏远我了,我知道,这不怪她。” 旁边卖杂货的王婶插了句嘴:“现在的姑娘都现实,可谁不现实呢?人家爹妈养女儿二十多年,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嫁过来受苦。前几年彩礼还只是个心意,现在变成硬指标了,少一分都不行。”大强点点头,从口袋里摸出皱巴巴的烟盒,抽出一根却没点燃:“我妈天天催我,说村里跟我一般大的都抱俩娃了。可我一想到结婚要掏空家里所有积蓄,还要背上房贷,就觉得喘不过气。我不想让我爸妈老了还跟着我操心,更不想让媳妇嫁过来就跟着我还债。” 那天下午,我们在老槐树下聊了很久。大强说他其实挺想有个家的,下班回家能有口热饭,周末能带着老婆孩子去镇上赶集。可现实就像村口那条坑洼的土路,明明看得见前方,走起来却满是颠簸。他说现在厂里像他这样的年轻人不少,工资不算低,却都对找对象这件事犯怵。“不是不想爱,是爱不起啊。”这句话他重复了好几遍,语气里的无奈像夏日午后的蝉鸣,密密麻麻地缠在人心上。 临走时,大强正准备去给玉米地浇水,扛着锄头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。我突然明白,他那句“我现在一个月工资五六千块钱”,不是在炫耀也不是在抱怨,而是一个普通年轻人在现实面前的坦诚与无力。在这个谈感情也要算成本的时代,爱情早已不是两个人的事,而是两个家庭的经济较量,是年轻人在生活重压下的艰难抉择。